八家將憑什麼?在文化體驗裡尋找實踐的力量——靜宜大學家將傳習班心得總述

編語:

臺灣所有陣頭類型中,以八家將、什家將與官將首等,最常受到污名化批評。甚至有以8+9、八家囧等言詞,來進行嘲弄與戲謔;雖然經常有人提出反駁、辯護與對話,但長期以來破壞性的價值觀累積,讓支持與反對者時常顯得各說各話,面對否定聲浪,多作辯駁已然不起用處。

那麼,我們姑且就先不去談陣頭如何從「主流社會」演變為「次文化」,也嘗試不去爭辯或解釋陣頭是不是黑道、有沒有吸毒等以偏概全形成的複雜問題,本篇冗長文詞,也不打算解釋文化脈絡或發揚歷史情懷。長期以來,最讓我關注也最常被忽略的問題,其實是:「陣頭到底憑什麼?」,或者我用更聚焦在本文一點的言詞提問,那就是「八家將憑什麼?」為何他需要被看見?為何他是臺灣重要的文化傳承?甚至你要說是「8+9憑什麼?」那也無妨。本文集結了幾位青年在實際體驗八家將文化、當個8+9以後,隨筆記下的心得內容,我們嘗試用身體去感受與記憶,進而簡化為幾篇短文想法,希望帶給大眾不同的思維。

這次八家將傳習班的因緣,起至靜宜大學台灣研究中心與尋根樹社、山海屯文化協會等單位,自2014年起,每年與沙鹿在地廟宇福興宮合作,由靜宜大學學生自行學習扛神轎、舉涼傘,並籌備迎請王勳千歲於校內遶境、社區巡視的「王勳千歲文化祭」活動。由於這起活動已經邁入第四年,正巧2017年靜宜大學台灣研究中心執行了嘉義慈濟宮駕前如意振裕堂的文化資產保存維護計畫,因此在校內師生包含溫宗翰、林茂賢、彭瑞金、藍建春、林郁祥、陳韋誠、李至堉等人規劃之下,安排了一場家將傳習活動,一方面配合活絡王勳千歲的遶境隊伍,二方面,也希望採用文化體驗的方式,實際了解家將文化的傳承。以下即為部分參與者的心得文字,我們得以發現臺灣陣頭文化發展的各種社會困境,至於另有部分成員之心得文章,將於後續另行發表。(執行編輯:溫宗翰)

靜宜大學八家將傳習班與如意振裕堂部分成員合影

溫宗翰

角色:練四季神與甘將軍,未開臉
摘句:謝謝有您們,榮耀神明,榮耀臺灣。

提到八家將或任何舊時代傳統表演藝術的文化傳承工作,許多人經常不假思索地,立刻就會提出要弘揚表演藝術,那麼該怎麼弘揚呢?最常見的說法,不外乎就是提供「表演舞台」,另外一種想法就是讓他精緻化,可以帶出國表演甚至可以從廟口搬上舞台演出,第三種說法比較聰明一點,就是希望結合學校教育來推廣。

但事實上,上述這三種方式,在臺灣至少已經落實二十年的時間,臺灣傳統表演藝術或陣頭文化因此振興了嗎?因此獲得傳承契機了嗎?因此免於消失的危機了嗎?結果事與願違,似乎越是用現代手法去傳承,臺灣陣頭文化就越是用倍數消逝。

從1990年代臺灣社會在本土熱潮帶領下,熱衷於地方文史藝術的提振,文化資源與文化經費大量挹注,因此許多傳統表演藝術早就大量轉型,包含歌仔戲與布袋戲從廟口轉向劇場,推廣台灣陣頭藝術去國外演出或大型舞台表演,甚至晚近十多年來,各地都有陣頭匯演的文化活動。在教育方面,當然也不乏進入校園籌組陣頭藝術的社團。但這麼長時間的推廣,面對陣頭的消失,家將文化的傳承,為何總是無濟於事?

這次實際用身體去感受八家將,才真正體悟到問題所在。或許陣頭傳承問題最急迫的地方,並不是表演舞台的建立,或是有無精緻化、現代藝術化的表現,從過去到現在,陣頭表演舞台其實一直存在,只是漸漸沒有人懂得如何欣賞陣頭,沒有人感受到這些具有生命共同體特質的表演藝術是屬於何種藝術;很顯然地,我覺得陣頭需要的不是表演而是實際參與,沒有參與這個文化就會消失。

八家將表演的每個動作,都充滿學問,任何一個家將成員在表演時,隨便一個細節稍微不注意,就會影響到整個家將團的表現。這不是單純一個人就能表現的藝術形式,他需要一群人擁有共同的節奏與默契,實際在落路時,我才真正感覺到,一個優秀的八家將團,每個「將腳」氣質、氣味、思想與言語等等,都必須彼此交融,這才能有最好的家將演出。

這意味著家將成員,必須要有相近的生活模式,要共同練習,要互相支援,並不是每個人下去學習就可能參與跳將演出,還要看你的資質與團體之間的默契。這才能使每個動作彼此呼應,比如切籤、展扇等,看來相當簡單,每一個用力卻都是學問,如何表現將的氣質,最是難處。

當前社會,要讓一群人擁有共同的生活節奏,藉以培養默契,那是多困難的一件事情,尤其個人化社會,已經沒有舊時代那種人與人、人與土地,彼此間生命與共的社會關係。這或許才是家將傳承最困難的地方,因此我們很容易看到每個學校裡面所傳承的陣頭文化,幾乎都被視為花拳繡腿,畢竟可以練習與相處的時間少,要能真正把屬於群體融合產生的表演藝術做好,根本不容易。

家將或陣頭真的缺乏舞臺嗎?陣頭文化現在最需要的恐怕不是失去傳統精神的那種精緻化表演,而是沒有人願意真心真情地投入家將傳承,即便有心,也很難有時間去參與其中,或許時代改變陣頭會產生新的適應方式,但在這身體感受的過程當中,對傳統家將面對的困難與未來,我感到難受與遺憾。感謝陳盈璋師傅與諸位振裕堂的老師教練們幫忙,這次的學習體驗,不只讓我重新認識這門藝術,更對臺灣傳統社會遺留下來的陣頭文化,感到十分崇敬。謝謝有您們,榮耀神明,榮耀臺灣。

(作者為民俗亂彈執行編輯、靜宜大學台灣研究中心執行長)

擔任武差的林庚賦

林庚賦

角色:武差
摘句:在黎明來到時,我穿上了武差的衣裳,走路鈴鐺晃動,叮噹。

從小就在廟宇旁長大的我,自然而然就對廟會陣頭產生興趣。但從小到現在都沒什麼機會參與陣頭文化這塊。直到這次臺灣研究中心,給了我一次親身接觸陣頭文化的機會。而且一接觸就是陣頭中的陣頭-八家將

從第一天抱著忐忑的心情加入,開始一步步踏著這孔武又優柔的步伐。我漸漸放寬身心全心接納這項傳統文化。即使過程中,家人不是很支持,直到出陣前夕,爸爸才漸漸認同。

出陣前的開臉,當一張張美麗又莊嚴的臉譜出現在我眼前時,我既震撼又興奮,因為我即將出陣成為王爺公駕前的護衛。在黎明來到時,我穿上了武差的衣裳,走路鈴鐺晃動,叮噹。

出巡過程中,隨著刑具爺的腳步,巡視著街巷、查看屋宅、拜廟這些經驗,是我過去不曾有過,感謝靜宜臺研中心給我這次機會。親身參與臺灣傳統廟會文化。

(作者現為企管系學生)

擔任柳將軍的黃泓尹

黃泓尹

角色:目尾(柳將軍)
摘句:他們對家將這個文化,都帶有使命感

年初在社群網站上看到王勳文化祭在招募家將研習班成員,因對民俗活動有興趣,於是就報名參加。

第一天上課的時候,就先練習家將的步伐,沒想到體力面臨極大的考驗,隔天雙腿就已經變成鐵腿了。接下來每週的上課練習,也逐漸加深難度,容易出現肢體不協調的狀況,感謝老師及振裕堂的師兄們細心指導,也讓成員們漸漸步上軌道,到王勳千歲出巡的日子前,終於看到一個完整的隊形。

到了王勳千歲文化祭的前一晚,成員就都先集結做最後一次練習,之後就輪流開始開臉,那天晚上真的也沒辦法好好入眠,因為怕入睡後會把臉譜弄糊掉。早上起馬炮後就正式出軍,此刻心情真的是五味雜陳,非常緊張。沒想到有安排到需要參禮的廟,立刻就出現默契不足的情況,但幸好沒有很嚴重的掉拍。

從早上到下午都是炎熱的天氣,加上出軍前一晚是睡眠不足的狀況下,讓我深刻體悟到,家將成員的體力在遶境時是極大的考驗。一整個課程上完加上出軍跟著王勳千歲入廟安座完以後,對於家將這門民俗技藝認知也改變不少。家將融合了些許的舞蹈,以及武術的功夫底子,都必須同時展現在表演上,所以各行各業真的都有其特色。

因為社會上的氛圍,一般民眾都把家將文化冠上異樣的眼光,但參與這次的家將研習班後,我發現如意振裕堂的陳老師及師兄們,他們對家將這個文化,都帶有使命感,深怕這個文化失傳或是後繼無人,也極力在各階層裡推廣家將文化,也要讓他們的百年堂號永流傳。

(作者現職於布袋戲團)

擔任夏大神的黃建琁

黃建琁

角色:夏大神
摘句:如果下次還有機會跳家將的話我應該還是會報名

上大學以後,因為尋根樹(社團)的關係,接觸到王勳文化祭。從第一次參與就覺得這不只是單單的遶境活動而已,這是以前從來沒想過的,外地來的大學生與地方的連結。

大學生對地方的影響,不應只有花錢在北勢東路吃午餐而已,更多時候是造成當地的大麻煩,大量年輕人潮和地方居民會造成不少衝突。剛好台中海線是一個地方信仰非常濃厚的地方,透過信仰的力量將大學生與地方居民的生活重疊,不只是讓地方居民對這些年輕人有不一樣的想法,也能讓讀四年就走的大學生對沙鹿這個地方產生認同感。

新竹客家地區好像沒什麼八家將,小時候也只看過家人跳舞獅,好像從來都沒有看過八家將,所以今年說到要組家將團的時候,我第一時間就說好了,而結果也和我預期的一樣好,就像是國小時武術表演一樣,雖然我們犯了很多不該犯的錯,也因為緊張而做錯,如果下次還有機會跳家將的話我應該還是會報名,我相信下次大家會做得更好。

(作者現為英語系學生)

擔任秋大神的江定鏞

江定鏞

角色:秋大神
摘句:作為家將,神明的面子就是在我們身上

從今年四月開始,我和尋根樹所有成員都投入王勳文化祭的籌備中,基於社團與台研中心長期合作的過往經驗,我們也期待自己在學習家將文化之餘,更能與沙鹿在地的神祇信仰產生連結,有幸從嘉義百年家將堂館「振裕堂」的師傅習得家將技藝肯定是我在靜宜大學生涯中重要的一門修習,花費兩個月的時間,每周一在蔴園福興宮廟口前從傍晚練到深夜,師傅從最基本的蹲馬步、八字步、照面等等,一直到擺出陣型,手把手的教學模式不斷地雕動作,並且以此來告訴學習者每一個手勢背後所代表神明的嚴肅威武。在合適的場域接觸廟宇文化,吸納家將精神和學習對神靈的敬重,如此作為一介靜宜學生更接地氣,並深感民俗文化保存不易。

在王勳文化祭開展的那一日,前一晚的準備工程之浩大,師傅為我們每一位家將精心畫上獨有的臉譜,一張臉譜耗時至少三小時以上才能完成,同時間也學會如何編織草鞋,直至凌晨六點多,著好服裝、頭飾,取起法器,自此刻開始,師父說我們就是神明的體現,不得隨意開口說話,東西是由凡人遞給家將,走在炎炎夏日的沙鹿街區,家將團成為信眾的焦點,每一次擺陣都盡心力呈現這兩個月以來的成果,雖然因為被頭飾綑緊的頭部稍感不適,但作為家將,神明的面子就是在我們身上,寧願少句怨言,多跳好每一個腳步,在休息時得到的食物都是對家將辛苦的肯定,從凌晨出發,直到傍晚結束,磨平了草鞋,疲勞了身體,但在卸完妝、卸下家將服後,作為一名台灣青年,我確確實實更貼近土地和人民了。

(作者現為應化系學生)

擔任秋大神的何鎧亘

何鎧亘

角色:冬大神
摘句:短短幾句話,已經透露出他們對神祇以及文化信仰的尊重。

這一年來,一直在做些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事,跳八家將當然也是其中一項且特別難得的事。活動結束後,原本就有打算稍微作些文字記錄,拖到現在終於要面對了。

「你們開臉之後就有神格,代表的是家將神,要做什麼跟我們說,不要自己隨便來。」這是遶境路上,幾位師兄重複叮嚀的話,也是讓我印象特別深刻的話,因為短短幾句話,已經透露出他們對神祇以及文化信仰的尊重。

我從一開始抱著看熱鬧的心態,到後來被說服「體驗看看」,其實並沒有太多想法;或者說,我原本就不覺得八家將應該跟負面形象綁在一起,家將背後肯定有其文化值得被探討及尊重,只是有沒有機會一窺究竟;而我剛好碰到這個機會。在練習的過程中,我開始體會到跳將真的不是一件簡單的事;相同動作跟步伐,只要力道或角度稍有不足,展現的氣勢跟「味道」便會截然不同,而這些「眉角」也都需要經驗累積及傳承,不是隨便比劃一番就能模仿。

上場前一晚,我們凌晨十二點就到廟裡由面師幫忙「開臉」,待十位家將的臉譜畫完,也已接近清晨,那夜其實大家都沒什麼睡,然而真正的挑戰才剛要開始:我們要穿著厚重的衣服,手執刑具,在烈日下開始遶境。於是在過程中,我對於家將又更加佩服了,不只是功夫的純熟、對文化及神祇的敬仰、還有體力及精神的考驗,如果沒有熱忱,要如何走完一場又一場的活動呢?

疲累是真的。然而隊伍才剛到,鞭炮就已此起彼落,以及沿路不曾中斷的補給品,這些回饋也都是真實有溫度的。每經過一間廟宇,隊伍便會停下,家將上前向神明致意,雖然疲憊,但仍儘量做足每個動作,或許是行程中積累出的榮耀感及認同感使然,或許覺得人生中可能很難有第二次機會,可以畫上臉譜作為家將,跟著神明遶境;當我們回到福興宮,作完最後一次表演時,我內心是澎湃感動的。

如果你有機會深入了解,相信你不會再用「8+9」戲稱家將,也不會再將他們與打架鬧事畫上等號。

不過,這次活動也有個令人遺憾的事,靜宜大學作為學術單位,理應作為平台,讓不同文化及信仰有機會交流資訊、互相理解,因為只有透過接觸及理解,才有機會破除偏見;然而靜宜大學校方僅因信仰不同,拒絕讓遶境隊伍進入校園,讓學生失去認識在地文化的機會,是我覺得特別可惜的地方。最後謝謝靜宜大學的學生們,每年未曾中斷地舉辦「王勳文化祭」,並將家將文化帶進活動中,讓更多人看見這些充滿魅力的文化資產。

(作者現職於時代力量專員)

於慈濟宮廟埕練蹲馬步

游騰傑

角色:練四季大神,未開臉
摘句:8+9並不丟臉,丟臉都是那些背後唾棄台灣文化的人們。

很感謝有機會參與溫叔叔開的八家將課堂,真的覺得很幸運,但訓練地點在台中,而在台南讀書的我,地域成了興趣上的阻礙,雖然有些阻礙,還是參與過兩次訓練

從小只要聽到敲鑼打鼓,就會衝到巷口,看一下是不是廟會遶境,也說不上來的吸引力,但對這些遶境總有一些憧憬,是種威嚴的嚮往,是種團結的渴望,是種莊嚴的敬佩,那些隊伍的手足舉動更能帶起心中一種熱血,所以從小也很喜歡跟大人們跑遍台灣各地廟會與遶境,只記得有一次爺爺問我,要不要跟他一起去遶境,當下毫不猶豫就答應,當場父母與長輩都被我的直爽嚇到,因為我就期盼這種機會降臨,有了當然就要把握住

到了高中,熱血不減,也曾受朋友之邀,去跳官將首,但因為向神明擲筊沒通過,就從此覺得我應該沒機會跳將了,所以也萬萬沒想到,到了大學,還有這機會能去學習跳將

雖然只有去跳兩次,而我跳的是四季,但看著師傅與師兄跳著其他將軍步伐,還是有點爽感;雖然無法與同伴一起上場跳將,但有榮幸與素不相識的朋友一起跳將;沒有雖然,已經很謝謝我自己與溫叔叔,有機會能參與

廟會文化無法用一字一句來破除迷思與輿論,只能邀請更多人,來去理解這文化結構,也能說8+9並不丟臉,丟臉都是那些背後唾棄台灣文化的人們。

(作者現為生科系學生)

四季大神為一組共同練習

陳韋誠

角色:練四季大神、陰陽、目尾,未開臉
摘句:唯有實際參與,才不會只是走馬看花

2018年3月5日,王勳文化祭家將傳習班正式開館,準備於5月17日的活動擔任駕前團隊。開始練習的第一天,大部分到場的學員都有參與家將的腳步練習,不過還是有一些學員在旁觀望,練習途中,經夥伴向前詢問,得知有些人係因好奇所以想在第一次練習時來「看看」,也有人覺得看完第一次的練習,和他們「想像中」的家將不太一樣,所以應該不會再來參與練習。

練習前期,因每個成員都有自己要忙的事情,一直沒有辦法湊成完整的組合,我也從練習四季大神的位置,調到甘、柳爺的位置,敲班批與被敲的角色都有練過,不過因為肢體不協調的關係,在練習後期轉由較有天份的嘉佑出軍。不過也有參與過實際的練習,讓我對家將有更深一步的了解,後來當廟方職員、香客、鄰近住戶提出練習家將是不是都是「素質」比較差的學生時,可以為大家辯護。

文化祭當天出發沒多久,即發生廟方鑼鼓班和更鑼手的聲音出現重疊衝突,以至於家將聽不太到鑼聲節奏而有腳步踩得比較不穩的情況,我與名宇一起跟廟方協調,提出鑼鼓班可以先往前開一點,並與家將團保持一定距離的建議時,或是讓家將團走在隊伍最前方時,卻直接遭拒,無奈之下,我們只能硬著頭皮把路關走完。由此可知,平常家將在遶境隊伍裡面也會有許多難處,他們必須要聚精會神,才能專心感受到周遭其他人的聲音或節奏,才不會使家將表現零散。

這次的家將研習,對我而言,是相當難得的參與經驗,在練習過程中,從一個「參與者」的角色,在第一線面對這些偏見與刻板印象,也更加明白家將所面臨的困境,即使本身有在參與廟務的民眾,對家將文化亦不是全然都抱持友善的態度。唯有實際參與,才不會只是走馬看花,也才不會自行腦補扭曲文化,這也才是青年落實關懷文化事務該有的積極作為。

(作者現為族群與文化碩士生)

擔任大爺的李至堉

李至堉

角色:大爺
摘句:若非有一定熱情真的難以延續

加入八家將團、開面出陣跳將,原以為不會成為我生命經驗的一環,相信傳習班的大多數學員也是如此。臺灣雖然地狹人稠,但是彼此的生活圈差異甚大,尤其表現於都會區、郊區與鄉村地區的空間範疇上,是以許多人在平常的生活中根本就沒有太多機會接觸民間信仰,更遑論加入陣頭、參與出軍活動。雖然我自小就於非都會區長大,也參與過陣頭團練,但當我進入到正規教育體制之後,種種的時間壓縮迫使我連廟口都只能少去。

幸好2017年有幸因學術研究案而結識嘉邑慈濟宮振裕堂的一群人,如頭哥、建宏、永隆哥、名宇等,若以現在社會的眼光來說,他們不會被說是頂尖或是上層,但在這將近一年的相處中,我卻從他們身上學到許多學校和老師沒有教的事情。臺灣的本質是個多元社會,若只鼓吹單一社會價值觀,卻不理解各式各樣的生活模式,將導致多數人不想理解而是直接語出戲謔,所傷害到的不只是這些人,整個社會將製造更多仇恨與對立,目前網路盛行的「8+9」和「八嘎冏」即是一例。

練將的辛苦程度遠遠超過我的想像,單以跳將來說,最基本的蹲弓箭步要練到沒有瑕疵且穩如泰山,不知就得花費多少時日,早期先生還會整個人站上去蹲步人的小腿,以一個成人的重量測試步伐是否穩固,這種先生對於步伐與動作的要求與調整,是看熱鬧一輩子也沒辦法體會的。這也難怪常常有新人加入幾天後就離團,因為家將的訓練過程實在苦悶乏味,須不停重複地練同一個動作,若非有一定熱情真的難以延續。

除了步伐之外,要扮將還得克服身體傳來滿滿的不識感。首先是臉譜的部分,從畫上到洗掉的時間大約有18至24小時不等,端看出軍當天的時間安排,而畫上臉譜後基本上就像戴個面具,幾乎不會通風也不容許臉部表情過多,因為太多的臉部動作會使臉譜花掉,這時候面師又要補色,非常麻煩。再來是衣著的部分,家將因扮將角色不同而有相異的服飾,我是動作與步伐相對較多的大爺,因此穿的服飾較薄且通風,能夠讓我跳將時好行動,但若像四季大神的棉襖類服飾,在臺灣這種濕熱的天氣真是一大酷刑,常常就會有中暑或脫水的狀況發生。此外,若未曾扮將過的人,首次出軍最難熬的應當是頭盔。家將的頭盔雖然皆為紙製,但重量可一點都不輕,而且為了防止大動作導致帽子脫落,家將在戴帽時都會再用繩子綁緊,俗稱「摧乎絚」,這個動作會使帽子緊緊套住家將的頭,讓人感受到何為「緊箍咒」的魔力。不僅如此,家將身上還有許多配件會讓自身的行動受限,如鈴鐺、班帶、手鐲、家將符、草鞋等,練習與扮將出軍的感受截然不同。

如果有機會,我們應當在平常的生活圈之外,找到其他從未接觸或理解的文化進行參與,不管是廟會、陣頭等民間信仰,或是原民祭典、異地生活等,都是培養尊重、擴展視野的極佳場域,也許在互相交流與參與的互動之下,能夠減少臺灣彼此對立且互不尊重的現況。

(作者現為族群與文化碩士生)

家將通常在半夜開臉,天亮後就要出門,因此經常是徹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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