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香的物質多樣性：頭旗之於香火

張靖委／民俗亂彈編輯

在南來北往的許多進香團隊伍中，都可於隊伍最前面發現一枝旗幟，一般稱為「頭旗」，顧名思義是排列在進香隊伍最前面的「第一面」旗幟，頭旗款式頗多，在許多以進香為核心目的的隊伍中，頭旗大多會書明宮廟名，也寫著神明聖稱，代表著主神出門時用以辨識的旗幟，作為整體進香團的精神象徵，也用以昭示進香團屬於哪間廟宇、哪個團體。

除了頭旗，在大甲媽祖進香或白沙屯媽祖進香隊伍中，也時常會看到信徒手上拿著一隻旗幟，一般通稱為進香旗或簡稱為香旗；研究者宋龍飛很早就注意到進香隊伍的各式旗幟，他認為香旗作為信徒個人的代表，頭旗則是進香團全體的代表，在〈臺灣地區媽祖廟進香的兩個實例〉（1971）文中，分別紀錄松山慈祐宮與臺中大雅永興宮的進香，內文寫到：「聖母旗有兩種：一為“天上聖母鑾駕旗”，一為“進香”旗，前者屬於團體的，代表著慈祐宮鎮殿主神“媽祖”，後者屬於個人的，代表著每個家庭所供奉之媽祖神。天上聖母鑾駕旗於聖母鑾駕出遊時作為前導，故亦稱媽祖頭旗。進香旗又稱之為媽祖令旗，可作為個人的一種保護標記。這兩種旗幟均代表媽祖，故都有靈力。」也就是說頭旗是進香團的重要旗幟，也是如今許多媽祖信仰、進香文化中，可以看見用以象徵團體精神與神靈象徵的重要物質。

若從歷史文獻來看，《臺灣日日新報》曾在大正6年（1917）5月10日報導新港奉天宮前往臺南大天后宮進香的新聞，〈天后繞境盛況〉寫著：「劈頭路關牌、路關鼓、托燈、頭旗、長腳牌。新南港奉天宮媽祖來進香，彼係是客，應讓居光。」這篇新聞說到新港奉天宮進香隊伍，有公告路線的路關牌、增添熱鬧氛圍的路關鼓，頭旗與托燈作為日夜的指引，顯見頭旗是進香隊伍的重要組成，各地進香團的繁簡不同，但都可見頭旗。例如白沙屯拱天宮進香隊伍只有頭旗、鑼、香擔、大轎等隊伍，早期大甲鎮瀾宮進香隊伍僅有頭旗、開路鼓、哨角、轎前吹、香擔、涼傘、大轎，後來才又增加陣頭與隨香團體、各類型進香團體等，而這些新增設的團體，即使是參與在大甲媽進香隊伍中，也仍會各自分設有團體頭旗，可見頭旗在進香團隊伍的重要性。

各地進香團的頭旗在型式作法上不太相同，旗幟的形狀主要有方旗、長條旗、三角旗、牛舌旗，例如白沙屯拱天宮、大甲鎮瀾宮、彰化南瑤宮大公的頭旗均屬於方旗，松山慈祐宮的頭旗屬於長條旗，登錄為嘉義縣一般古物的「笨南港奉天宮天上聖母往郡進香旗」也屬於長條旗。方旗、長條旗、三角旗的旗甬在旗幟的側邊，執旗方式是旗桿前傾。牛舌旗的旗甬在旗幟的上方，在旗幟後裝上旗桿用來撐舉，執旗方式是旗桿直立，使旗面能直立達到展現的效果。

頭旗的旗桿有使用木桿或是竹子，有的進香團為了長途跋涉的需要，採用較輕便的竹子，例如彰化南瑤宮大公頭旗是使用上部帶有竹梢的竹子。一般旗桿長約二公尺，彰化南瑤宮大公頭旗長度近三層樓高，堪稱臺灣最長，原因是早期進香人數眾多、隊伍冗長，為使香客都能看見頭旗，辨識隊伍位置，遵循前進的方向，所以使用長竹竿。白沙屯拱天宮頭旗的旗桿頭飾為方天晝戟、大甲鎮瀾宮頭旗的旗桿頭飾為葫蘆香插與兩枚紅絨球。

頭旗的旗面寫有進香團名稱、主神神號，例如白沙屯拱天宮的頭旗旗面繡「白沙屯拱天宮天上聖母」，彰化南瑤宮大公的頭旗旗面寫「彰化南瑤宮天上聖母」、「令」、「合境平安」等字；也有頭旗的旗面寫上進香的目的地，前述的嘉義縣一般古物「笨南港奉天宮天上聖母往郡進香旗」，旗面的「郡」字指的是臺南，可以知道新港奉天宮的進香目的地為臺南大天后宮，大庄浩天宮保存明治41年（1908）的頭旗，旗面繡有「北港進香」，表示以北港朝天宮作為進香目的地；也有頭旗的旗面寫上進香的名義，例如大甲鎮瀾宮的頭旗旗面繡有「大甲天上聖母」、「頭旗」、「遶境進香」，松山慈祐宮的頭旗則寫「松山慈祐宮天上聖母」、「赴會」。

頭旗是進香團的象徵，有的進香團有提早豎立頭旗的作法，甚至是作為進香的重要儀式，將實體的旗幟豎立於公眾前，以這行為宣告進香的開始，時間透過物讓香客感知、體驗它的存在。白沙屯拱天宮在進香前三日進行「放頭旗」儀式，當日由值年爐主從神房請出頭旗，向媽祖行禮後將頭旗綁在廟外龍邊龍柱上，每日傍晚白沙屯居民都會攜帶香旗，擔著豐盛的菜餚，來到白沙屯拱天宮進行犒軍，大甲鎮瀾宮是以請示媽祖豎頭旗的日期，豎頭旗當日，誦經團誦經、灑淨後，頭旗綁在龍邊龍柱上，並將香插在頭旗上的葫蘆香插內。

頭旗象徵媽祖麾的兵馬，兵馬是信仰上的概念，無形的兵馬以頭旗作象徵，所以豎立頭旗表示兵馬的整備，豎頭旗到進香出發的這段期間要犒軍，祈求進香時有媽祖的看顧、兵馬的保護，能開心跟著媽祖出門，平安回家。進香出發後，人員手持頭旗前進也是兵馬在前進，兵馬有著開道、掃路、驅邪的責任，有些進香團在行進時要持續揮動頭旗，表示兵馬為媽祖掃除進香沿路的邪祟。

頭旗往往走在進香隊伍的最前方，是整個隊伍的第一陣，早期大甲鎮瀾宮進香只有出發與抵達北港時，才有北港朝天宮派出的報馬仔負責帶大甲媽祖出城、進北港，所以來回都是頭旗作前導，許多進香團都有進香時香客不得超越頭旗的規矩，白沙屯拱天宮的頭旗遵循著「只能前進，不得後退，只可快步行走，不得屈膝跑步」的規矩，當頭旗偏離媽祖神轎，會以迂迴繞路的方式走回到神轎前方，與神轎會合。

進香團在抵達進香廟宇時，頭旗一般都立在廟外，表示媽祖在此駐駕，兵馬在外護衛，大甲鎮瀾宮是將頭旗綁在新港奉天宮三川門前步口左側龍柱，白沙屯拱天宮是將頭旗綁在北港朝天宮正殿前步口左側龍柱，頭旗的旗面朝外。松山慈祐宮的作法較為特殊，會將頭旗請入北港朝天宮正殿，刈火時也會將頭旗過北港朝天宮萬年香火爐，宋龍飛在他的論文裡提到松山慈祐宮與北港朝天宮特殊的淵源關係，所以與一般廟宇駐駕不同，頭旗是要取得北港朝天宮媽祖的靈力，使松山慈祐宮媽祖生命之更新。

進香的核心目的，是取得靈力，刈火、交香是許多進香團的目的，各地進香團保護香擔的方式不同，有的會使用龍虎旗、有的會拿黑雨傘，也有進香團是將頭旗覆在香擔上，白沙屯拱天宮在北港朝天宮刈火後，負責扛香擔的人會走在頭旗後方，表示兵馬護衛香火，頭旗護送香擔，香擔跟隨頭旗，兩者關係密切，返回白沙屯拱天宮後，頭旗綁在拱天宮廟內龍邊龍柱，香擔請入神房，待十二天後開爐後，頭旗再請入神房，大甲鎮瀾宮也是在進香返廟後擇日收頭旗，所以進香以放頭旗、收頭旗作為起始與結束。

每一枝香旗是香客個人乃至家族對於媽祖的信仰、情感，以及對於進香的世代記憶，那麼頭旗就是集體的，每當出發前立起頭旗，香客們自然就會知道進香要開始了，整理好自己的香旗，準備跟隨媽祖踏上進香的路途，當頭旗收起，香客與媽祖約定下次的同行。